徐清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們所在的這片地域數百間都未曾發生過地震, 如果不是自然因素所導致，那就肯定存在某種意料之外的人為狀況。

比如說地下室裏的某件東西。

以及那個東西賊心不死的外星人。

如果不是因為外星人跟徐家有多的合作，手中又掌握了一些有分量的把柄, 徐清才不會同意收留他。

結果他們又幫人療傷又提供住處，各方面都仁至義盡了, 那家夥倒好，不知感恩不說, 居然還徐家正在秘密研發的機甲武器起了歹念！

被當場抓住後，他不僅不知悔改, 還裝模作樣想要糊弄過去。眼見糊弄不過去了，就威脅說自己已經設置了自動發送選項, 只要沒有在規定時限內登錄取消, 徐家的把柄就會在倒計時結束的瞬間發送到星域組織總部！

徐清當時真是怒火中燒，總覺自己所剩不多的壽命會因此短上幾, 徐巖更是氣差點從病床上蹦起來。

偏偏方確實有所倚仗, 徐家這些多多少少做過一些違反星際法的事情, 倘若被星域組織知道了, 事情會變很麻煩。

他們投鼠忌器, 無奈之下，只好先將人關在了地下室的房間裏, 又用了藥劑防止他逃跑, 想等徐巖成功換命之後再做打算。畢竟巔峰時期的家主擁有巔峰的精神系能力, 要從目標象腦袋裏挖什麽東西來, 或者控制他做什麽行為, 都不是太困難。

按來說，現在那個外星人應該正安分待在牢房裏，不能折騰什麽來。但剛才的那番劇烈震顫, 又的的確確是從地下傳來的。

“快去！”徐巖用盡全身力氣催促，說完又吐一口血來，憔悴比風中殘燭還殘。

原本守在屋外的心腹侍從不知去向，徐清不放心把自家老哥單獨留在這裏，於是抓著他的胳膊一起轉移到地下。

徐家大宅占地面積非常之大，所謂的地下室其實是分布於地面以下的廣闊構築體，最深處能到達將近八十米。

相較於地上部分的雕梁畫棟，地下的設計就要簡單粗暴多，唯一的共同點是同樣錯綜覆雜的布局，如果不識路的人行走其中，往往會迷失了方向。

但是這徐清來說完全不是問題，兩人很快就去到了烏達的囚室前。

裏面已經空空如也。

原本應該在藥劑作用下陷入深度沈睡的男人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經離開，只剩下一扇被暴力破開的鐵門吱呀作響，負責看守的仆人已經倒在地上沒了氣。

徐巖斷斷續續道：“是鐘聲……”

徐清眉頭緊蹙，烏達的逃脫印證了她的不祥預感：“不是鐘聲，如果是因為鐘聲才醒過來，他絕沒有可能跑這麽快……肯定是有預謀的！他早就計劃好了！”

說話間，兩人的身影再度消失，隨後現在一處巨大的圓形空間內。

這是徐家最大的演練廳和實驗室，存放著家族秘密研究的“狂龍”機甲，希望將來能成為戰天家的致勝武器。

可當他們來到這裏時，機甲已經不翼飛，上方的巖頂多了一個邊緣規則的巨大洞口，像是被某種能量徑直轟射所致。外界的光線從洞口灑落，顯易見已經直通向了地面。

演練廳還有些塵土飛揚，大大小小的巖塊石頭滾落各處，放眼望去是一派狼藉，還有猩紅血跡跟殘缺屍體若隱若現。

徐清徹底變了臉色，咬牙切齒道：“他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又偷我們的東西！”

徐巖：“控制臺……”

徐清：“我找找！”

由於演練廳變成了廢墟，要找到原來的控制臺並不容易。徐清勉強記它的方位，一陣翻找之後，終於在幾塊巨石的縫隙裏發現了被壓成廢鐵的控制臺。

“該死！”徐清有些氣急敗壞。

因為技術上的限制，控制臺不能放在距離機甲太遠的地方，她一直覺會存在隱患，現在果然應驗了。

如果放在平時，地下室巡邏頻繁，還有徐家高手坐鎮，烏達也不可能這麽容易逃離牢房，甚至偷走機甲。偏偏他們今天為了帶杜千源和留住唐如墨調用了不少人力，監控松散的情況下，居然就真讓烏達鉆了空子。

“機甲裏有緊急制動裝置，我去把它停下來。”

徐清再一次握住徐巖的手臂，兩人一起到地面，落點正好就在大洞邊上。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一道巨大的黑影從天降，攜帶著來勢洶洶的殺意劈向了他們。

徐清在千鈞一發之際反應過來，連忙帶著徐巖瞬移躲避，勉勉強強躲過了這以血肉之軀絕無法扛下的致命一擊。

“哈，小老鼠逃挺快。”烏達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聽起來帶著惡意滿滿的戲謔。

徐清這才發現，偷襲自己的黑影原來是狂龍機甲的機械尾巴。當初在設計時除了采用高密度抗打壓的金屬材料，還成功模擬了增強硬度的星能流轉方式，因此用來作為進攻武器具有超乎尋常的殺傷力。

她只是沒想到，這武器居然有一天會用到了自己頭上。

“哥，你抓穩了。”

徐清認真叮囑徐巖，然後在下一次攻擊到達之前啟動能力，目標是狂龍機甲的緊急制動裝置。

由於方不是靜止狀態，鎖定起來並不容易，她花了好些功夫才去到位於下方的控制室。

但只要到了這裏，也就意味著烏達完了。

徐清冷笑著探向控制面板，一旁的徐巖卻突然察覺到了什麽，猛地瞪大雙眼。

然在遭到反噬情況下，他的能力本就被極大削弱，再加上沒有輔助道具在手中，他只能用渾身力氣厲聲提醒：“清！！！”

老太太盡管上了紀，反應還是非常迅速。

唯一的問題是在雙方分開的情況下，她沒辦法照顧了虛弱的徐巖。於是在閃身躲避並轉頭的瞬間，她見到外星人將手中的鋒利鐵器紮向了徐家家主的胸膛，一雙金色的獸瞳流露嗜血的光芒，唇邊笑容嘲諷猙獰。

徐清吼道：“你住手！！！”

烏達哪裏可能住手，有仇必報是在他骨子裏的根本信條，滴水之仇湧泉相報則是他的行事作風。

就算面的是多老主顧，在遭受過前段時間的待後，他也已經憋了一肚子氣。反正都罪了，不如就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眼見兄長危在旦夕，徐清心下大亂，想都沒想就奮身撲了過去。

*****

在地面剛開始現奇怪顫動的時候，徐家上下都以為是哪裏的地震傳來的餘波。尤其是那些圍在偏廳下方的徐家高手，還在可勁琢磨著要怎麽才能將唐如墨拿下，完全沒當一事。

但他們很快就發現了那個逐漸立起於大地之上的鋼鐵怪物。

它長就像是文未開化時的恐龍，但是在體型上要龐大數十倍，擁有猙獰可怕的尖齒和利爪，寬闊的脊背如同綿延的黑色山巒，末端則是能夠橫掃千軍的金屬尾巴。

……這是什麽？

只有極少人知道家族秘密進行的研究，臉色頓時變陰沈，除此之外的其他人，則更多的是茫然和恐慌。

彼時的艾斯正在醞釀著更為浪漫且具有氣質涵養的讚美之詞，恨不能化身成宇宙史上最有名的文豪大家。

結果先是唐如墨劍，再是有地震突發，最後甚至還現了鋼鐵哥斯拉，真是什麽氣氛都沒了。

艾斯難免感到有些郁悶，只不過當他的視線掃過樓下那些作鳥獸散的徐家人以及不遠處的鋼鐵巨獸，他又馬上意識到現在不是該郁悶的時候。

“墨墨，接下要怎麽做？”他摩拳擦掌，“我的身體和錢包都已經準備就緒了！”

唐如墨覺這話真是怎麽聽怎麽奇怪，忍不住問：“準備什麽？”

艾斯：“當然是打壓徐家！”

唐如墨：“……”

唐如墨：“不必了。”

徐家雖然居心叵測，但畢竟沒有做什麽實質性的危害行徑——且從那些包圍者的攻擊來看，似乎並不具備阻擋自己離開的實力，那就更沒有做危害行徑的能力。

他厭惡不必要的爭鬥和吵鬧，劍鋒也只會在必要的時候鞘。

艾斯當然是沒所謂的，唐如墨怎麽說怎麽好，且他們現在就離開的話，還能馬上去享受美好的二人世界……

“我去把洛帶上。”唐如墨跳上飛劍，“你在這裏等我。”

艾斯那表情頓時就垮了下來，所以還是會有電燈泡？

唐如墨：“怎麽？”

艾斯連忙搖頭：“沒什麽。”

盡管腦子已經開始飛速運轉，思考著該怎麽讓電燈泡自行避讓，他在表面上還是裝作雲淡風輕的模樣，揮揮手道：“你快去快，我就在這兒等著，哪都不去……”

話音未落，他便察覺到了唐如墨後方驟然亮起的蒙蒙光芒，那是在鋼鐵哥斯拉槍口匯聚的攻擊能量。

雖然看上去不太起眼，他卻從中感受到了極其狂暴扭曲的能量。

“墨墨小心！”

艾斯下意識化作星舟原形，將唐如墨含進了嘴裏，以身體阻擋了這道充滿殺意的攻擊。但是不知是哪裏了問題，這次的他沒能像之前在米洛衛星上那樣輕松應，反發了一聲悶哼，像是在竭力忍耐著什麽。

唐如墨聽來了，脫口道：“艾斯，你怎麽了！？”

艾斯：“唔……不要緊的……你還好嗎？”

“我當然還好！”唐如墨的眉頭緊緊擰成了一團，他有些氣惱，又不受控制地感到一陣心疼，“你根本不必幫我擋，簡直多此一舉！”

艾斯低低笑了起來，認真道：“當然是有必要的，你可是我生命裏最重要的星辰……”

也許因為那未知問題的緣故，他說話的速度很慢，但咬字非常清晰，好像在宣告著什麽終生不變的誓言，懷著神聖莊重的真摯之意。

唐如墨沈默了。

數秒後，他說：“讓我去。”

艾斯：……誒？

艾斯：這麽快的嗎，我還沒含夠啊！

但這樣的話他是肯定不會說來的，就好比他絕不會告訴唐如墨，剛才自己之所以會發那聲悶哼，其實是因為唐如墨撞到了他的敏感部位。他現在正心潮蕩漾，整張魚臉都情不自禁泛紅，也就因為太黑了才沒被唐如墨發現。

有些美麗的誤會還是不要揭穿比較好——艾斯在經過十分之一秒的嚴肅思考後了這個結論。

他努力維持著自己的“虛弱”形象，並且因為還想為這難的肌膚相親爭取更多時間，於是表達了自己的不讚同：“外面現在很危險……”

唐如墨沈聲道：“讓我去。”

艾斯：“……”

艾斯：“啊，好。”

方的態度如此堅定，艾斯也不不放棄了堅持。他張口讓唐如墨禦劍，一邊化作人形落地，一邊有了新的打算。

在此之前，到駕駛室裏的烏達正把目光牢牢鎖定在不遠處的胖頭大鯨魚身上，心中驚疑不定。

他完全不知道方是什麽種族，居然能夠憑空現，還像是接下了機甲的強擊；剛剛那道疑似仇人的背影已經消失不見了，也不知道和這鯨魚有沒有什麽關系。

直到他看到了從鯨魚口飛的唐如墨，那牢牢印刻於記憶中的模樣讓他露了近乎瘋狂的扭曲笑容：“你果然還沒死！”

被黑洞吞噬的人活生生站在面，這原本應該是非常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

但由於烏達自己也是從黑洞中死裏逃生，所以他在最開始的驚訝過後就很快接受了這一點，只剩下覆仇的意念在腦海中越發壯大，熊熊燃燒。

連殺兩人激發了根植於他基因之中的殘酷天性，操控著巨大機甲肆意破壞也讓他感到血脈僨張，亢奮不已。

這一刻的烏達忘記了唐如墨以前是怎麽用無數劍影堵住了所有的四維能量炮口，又是怎樣將他的海盜堡壘斬成兩半。

他感覺現在的自己變空前強大，是時候將仇敵挫骨揚灰，因此也沒有註意到唐如墨陰沈的臉色。

就在他準備進攻的時候，唐如墨瞬間加速，環繞在周身的淩厲劍氣破開了機甲的星能屏障，如同鞘的利劍將巨獸機甲洞穿。

一切發生極快，轉眼塵埃落定。

烏達眼裏所見到的最後光彩，便是那一片冷漠肅殺的蒼青色劍芒。

千刀萬剮的尖銳劇痛遍布全身，意識即將停止的這一瞬間，他的感受跟當初伴生獸被殺時的記憶重疊到了一起。

但他卻連痛苦的呼喊發不來了。

*****

一分鐘後。

艾斯察覺到有人走近，連忙把胸口捂更緊了些，並適當發若有似無的低聲悶哼。

唐如墨半跪下來，似乎想要伸手觸碰，又擔心會艾斯造成更大的傷痛，猶豫著懸停在了半空。

由於神識無法看透艾斯的身體，他也不知道方傷勢究竟如何。但這家夥向來嬉皮笑臉，渾身上下的每個毛孔都恨不散發熱情歡快的氣息，如今卻表現這樣一副隱忍痛苦的模樣，估計是傷不輕。

唐如墨心裏發悶，他想了想，從須彌芥子中取幾瓶師父留給自己的丹藥，想要找裏面能給艾斯使用的東西。

可他馬上又意識到，艾斯跟自己所屬種族不同，既然他的神識都沒辦法進行探視，這些丹藥未必能起到正面作用。

他皺了皺眉。

“我幫你聯系醫院，你先忍忍……”

“不用了，醫院治不了我這樣的狀況。”艾斯低聲說著，“讓我躺會兒，會慢慢好起來的。”

唐如墨：“……”

唐如墨：“好。”

他就這樣規規矩矩坐在邊上，神識外放戒備著四周的情況，目光卻始終落在艾斯的身上——尤其是他捂著的地方。

片刻後，艾斯突然喊道：“墨墨。”

唐如墨：“怎麽了？”

艾斯似乎痛厲害，但還是努力擠了一個笑容，說：“墨墨，你能不能親我一下？”

唐如墨：“……”

唐如墨：“為什麽？”

“你親我，我會非常高興，這樣傷口愈合有好處。”說到這裏，艾斯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像是因為拉扯到傷處倒抽一口涼氣。

唐如墨心中一緊，連忙說：“你不要說話了。”

艾斯不聽，還在堅持：“就一下，行嗎？”

唐如墨：“……”

艾斯：“我不想再痛那麽久了……”

唐如墨張口無言，表情是百般糾結，因為“親一下”的行為根本不存在於他過往兩百餘的人生之中。

他自踏入修行路途以來一直以劍道為畢生追求，無心情愛之事，最多也只是在路上偶然見到別人“親一下”、“親幾下”，心中幾乎沒有泛起過任何波瀾。

可是到了現在，當艾斯提希望他能親一下，唐如墨卻莫名感到一絲慌張無措。

雖然下意識想拒絕，可偏偏艾斯是因為救他受傷，且所提的要求於修行者來說也完全無傷大雅，他不應該有拒絕的理由……

就在唐如墨猶豫不定的時候，他已經下意識靠近了艾斯，兩側的烏黑發絲微微垂落。

時間仿佛靜止了。

然後艾斯毫無預兆地撐起了上半身。

唐如墨：“…………”

雙方的唇一觸即分，但是留在其上的柔軟感覺卻久久不散，反越發灼熱。

艾斯低低笑了起來：“好甜。”

唐如墨石化了，半晌後才下意識接了句：“我沒有吃甜食。”

艾斯笑意更深，然後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麽，露了非常誇張的驚訝表情：“墨墨，你這一吻的威力實在太大啦！我感覺力量正在快速到身體，傷口也幾乎不疼了！”

唐如墨：“……”

十秒鐘後，艾斯原地覆活，精神奕奕的狀態一如既往，根本看不曾經因為受到重傷躺倒在地動彈不的模樣。

他甚至還熱情邀約唐如墨一起去雷武星知名景點打卡，看上去非常興致勃勃。

“不過還是別帶上洛了，他們兩口子肯定要甜甜蜜蜜。”頓了頓，艾斯又說，“也別帶天聞宇，據說那些地方面具男都不太歡迎。”

到了這會兒，艾斯已經連最浮誇的演技都沒有了，如果唐如墨還看不來有古怪，那就是傻子。

他冷笑一聲，穹天劍貼著艾斯的脖頸飛過。

艾斯先是一楞，隨即露欣喜之色：“墨墨，你是在邀請我共乘一劍嗎！？”

唐如墨：“……”

艾斯卻絲毫不覺尷尬，自接自話道：“這不用問呀，我肯定很樂意！！！”

唐如墨：“……那你就自個兒樂意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故事的正文到這裏就結束了，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接下來應該還有兩篇番外，是本文真正的結局，年底事情多，寫完就會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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